一处山洞中避雨。
沈仪心观察了老人的伤势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叫也叫不住,气得杨淙淙大骂他没有良心。
谁知过了半个时辰,他抱着一束草药回来了,浑身已经被雨水淋了个湿透。
他找来一块石头把草药捣碎,给老人敷在了伤处,等下午雨停了的时候,老人脚踝的肿已经消了大半,但依然不能走路。
沈仪心二话没说,背上老人就走,杨淙淙也抱上了小孙女,几人走了很久,直到天快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山下。
老人无比感激地邀请两人到他家里去住,两人不好推脱,也就去了。
去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老人的家里是当地一户颇有名望的书香世家。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来到了老人的家里,年老的年少的都有,穿着的衣服也是各式各样,三教九流都有。
院子中间搭了一个大擂台,那些人就聚集在擂台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擂台上面。
杨淙淙是个天生喜欢热闹的人,拉着沈仪心就往人群中挤,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
中年男子拱了拱手,说:“各位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三天的比赛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前两天,秦公子已经战胜了所有的对手,如果今天还是没有人能战胜他,那么他就是最终的胜利者!”
说话间,秦公子走上了擂台。
锦衣华服,看上去有几分风度。
中年男子说:“还是老规矩,挑战者和应战者轮流出对子,对不出来的那一方就失败了。
”
原来是比文大赛呀。
下面有人来挑战秦公子,秦公子摇着折扇,不疾不徐地应对,一连击败了好几个人。
下面有人高呼秦公子真厉害,势头已经被他占尽了。
杨淙淙悄悄地对沈仪心说:“那个秦公子不是什么好人,之前我们在媚香楼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他在里面对着几个姑娘左拥右抱的。
”
沈仪心愣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媚香楼是什么地方了,也知道那时候杨淙淙为什么死活也不让他去里面了。
想到自己竟然那么强烈地要去那种地方,他的脸不由微微发烫,还好杨淙淙正专心地看着上面的比赛,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那个秦公子洋洋得意地站在上面,说:“奉劝诸位还是不要跟我争了,在这方圆百里,没有谁的诗文比得上我秦霸天的。
”
原来叫秦霸天……杨淙淙心想,果然是个恶霸的名字。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走了上去,看上去是个书生。
秦霸天冷笑一声,说道:“又是一个自取其辱的来了。
”
书生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淡淡说道:“请出题。
”
秦霸天出:“风云三尺剑。
”
书生对:“花鸟一床书。
”
“不错嘛,能对上我对联的人可不多。
”秦霸天说,“到你出题了。
”
书生朗朗道来:“古木枯,此木成柴。
”
秦霸天对:“女子好,少女更妙。
”说着,望身后的小阁楼上瞄了一眼,得意极了。
下面围观的人听到这句,全部叫好起来。
秦霸天又出:“闲看门中木。
”
书生对:“思间心上田。
”
“对得真棒!”杨淙淙在下面拍手较好,但是周围的人却没一个人附和。
杨淙淙有点为书生鸣不平,书生对得明明比秦霸天雅多了,那些人却只奉承秦霸天。
书生向杨淙淙投来感激的一眼,又出题道:“绿水无忧,因风皱面。
”
秦霸天终于被难住了,一直在摇的折扇也收了起来,支着脑袋想着,却怎么也想不出,汗都要留下来了。
杨淙淙心里暗自高兴,看来这个书生应该是最后的冠军了。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
擂台下面一个声音传出,所有的目光都向那里聚去,原来是沈仪心对出来了!
杨淙淙真的很想把他摇醒,老天,他什么时候对对子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对……这个公子哥到底要干什么啊?
台上的中年人已经知道了沈仪心的姓名,说道:“沈公子对出了对子,秦公子败了。
现在,守擂的一方已经换成了李公子,沈公子身为挑战者,请上来应战。
”
秦霸天灰溜溜地下去了,沈仪心走了上去,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姓李的书生显然没有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很是意外,不过恢复了平静,他依然礼貌地冲沈仪心拱了拱手,说:“请赐教。
”
按照规矩,是守擂方先出题,书生说道:“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
沈仪心略一思忖,正想回应,只听得擂台下的杨淙淙忽然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她浑身发抖地蜷缩着,看上去是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沈仪心一看,脸色就变了,立刻就要冲下台去。
“沈公子,这是擂台赛,如果你下了擂台,就算输了。
”中年人急忙在一旁提醒。
“我不比了,算我输!”沈仪心头也没回,箭步冲了下去。
“小、小跟班……”杨淙淙连说话都仿佛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我肚子好疼,送我回房间……”
“好!”沈仪心二话没说,抱起杨淙淙就往房间冲去。
在他的怀里,杨淙淙偷偷抬头望去。
第一次这么近地看沈仪心,她才发现原来他的睫毛好长,甚至比她的都长。
长长的睫毛下是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眉头紧蹙,满眼焦急。
杨淙淙在心里窃笑,但同时又很感动,还有一点小愧疚。
小跟班的怀抱很温暖呢……杨淙淙抓着他的衣袖,竟有点不愿松手。
到了房间里,沈仪心把她放在床上,急忙给她盖被子、倒热水喝。
说也奇怪,这个小跟班平时做事笨手笨脚的,现在反倒麻利极了,没有一点做得不妥当的。
片刻后,主人——也就是昨天的那位老人来了,同行的除了大夫外,还有刚才擂台上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气质出尘的姑娘。
大夫替杨淙淙诊了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又问了问她现在情况,她说就是刚才那一下非常疼,现在已经好了。
大夫说没有大碍,可能是刚刚情绪波动较大导致的,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沈仪心听了,终于放下了心来。
中年男子是老人的长子,也就是昨天和老人在一起的那个小女孩的父亲,对两人自我介绍以后,又向两人介绍了身旁的姑娘:“这是舍妹紫涵,听说两位昨天救了父亲,今天又在擂台上大放异彩,特地来探望两位的。
”
原来是这家的小姐,名叫紫涵。
几人寒暄了一阵,见杨淙淙没什么事,便说让她好好休息,依次离开了。
紫涵最后走,她走到门边的时候,看到前面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于是回过身来施了个礼,说:“今天多谢两位了,两位的大恩大德,紫涵终身不忘。
”
说完,她就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了杨淙淙和一头雾水的沈仪心。
“她为什么这么说啊?我们今天做什么了吗?”他疑惑地说。
“你这个呆瓜!”杨淙淙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险些拆散了一桩大好姻缘!”
沈仪心不明所以。
杨淙淙说:“难道你没看出来吗?今天的那个比文大赛不是一场普通的比赛,而是比文招亲!”
“啊?!”沈仪心完全惊呆了。
“在下面围观的时候,我就听到旁边的人说,这个紫涵小姐和一个姓李的书生情投意合,那书生很有才华,只不过家境贫寒,紫涵的家里怎么都不愿意她嫁给他。
最后他们商议,召开一场为期三天的比文招亲大赛,谁是最后的获胜者,谁就能娶得紫涵。
”
“那你怎么知道最后的书生就是紫涵喜欢的那个人?”
杨淙淙说:“比文招亲的时候,紫涵就在后面阁楼上的窗边观战。
别人比赛的时候,她都是躲在帘子后面的,只有那个书生出现的时候她才掀起了帘子一直在看。
况且她哥哥也说了,那个书生姓李,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沈仪心不说话了,原来竟然是这样,可惜他当时光顾着听他们对对子的内容了,根本没注意别的。
如果他知道这是一场比文招亲,怎么也不会上去对对子啊!还好还好,最终没酿成大祸。
“多亏我足智多谋,在最后一刻灵机一动装病倒地,不然你……”
“什么?”沈仪心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装病的?”
杨淙淙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了嘴巴,过了半晌才小声地说:“你是不是气我赶走了你的桃花运啊……”
沈仪心原本正在生气她骗他,一听到这话顿时笑了:“你担心我啊?”
“你臭美!”杨淙淙立刻反驳,“你家里都有一个半老婆了,我是怕你阻碍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前程!”
“一个半老婆?”
“一个是在叔叔的压力下娶的,一个是在母亲的压力下即将要娶的,不是一个半吗?”
沈仪心被她的话逗笑了,不过笑容有点苦涩。
在和杨淙淙在外游历的这段时间里,那些烦心的事情原本他已经忘记了,此刻又忽然全部涌了上来。
很多事情,逃避只是暂时的,不管逃避多久,都终将要面对。
杨淙淙看出了他情绪的变化,立刻岔开了话题:“对了,最后的那副对子,你究竟对出来了没有啊?”
一说到这个,沈仪心立刻就精神起来:“当然对出来啦。
他出的是‘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我对‘观海沧,沧观海,海海皆沧观沧海’,工整吗?”
“工整是很工整,而且很大气,不过就是少了几分生活气息。
”
沈仪心挑挑眉:“这么说,你是有更好的下联了?”
“那当然,你听好了。
”杨淙淙清了清嗓子,说,“饭好吃,吃饭好,好好去吃饭吃好。
”
听完她对的下联,沈仪心愣了几秒钟,然后伸出了大拇指:“……这是我此生听过的最有生活气息的对联了。
”
难得被他夸奖,杨淙淙开心地说:“那你现在有什么感悟?”
“感悟就是……”沈仪心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我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