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肩颈,跟卓望道凑一块儿对答案。
是人就有胜负心,说不紧张是假的,何况这五题确实又难又新颖,安问写得很爽,也想看看自己的实力。
“草。
”卓望道扔下红笔,“又他妈你赢了。
”床窄,不过一米二,怎么容得下两个成年男性并排平躺?都快肩膀叠着肩膀了。
任延僵了会儿,安问比他更僵,终于受不了地翻身。
他翻身,安问也翻身,两人同时向右侧侧躺。
只是这床架子太过纤细,而所承又太过沉重,稍一翻身,便摇晃着发出铁艺床独有的咯吱声。
任延静了会儿,不敢轻举妄动,等这阵恼人的声响过去后,他的手从安问的腰上横着搭过。
不敢用力,怕唐突冒犯了这位温香软玉。
草,古人真是太黄了。
“可以吗?”他如此问,嗓音压得极低,又艰涩。
讲话的热气呵在安问耳边,令他的耳廓变得潮而热。
安问每根神经都紧绷到要崩坏的地步,大大地睁着眼睛。
可以什么可以?只是借他搭个手而已,应该没关系吧?又不是抱,只是因为床太窄,无法睡下两个平均身高一米八二的男性……的权宜之举。
安问点点头,紧闭上眼,在枕头上蹭出动静。
安问拍拍他肩,卓望道沉痛:“有人给数学女神当舔狗,有人对她爱答不理,这就是舔狗的世界吗,我悟了。
”万籁寂静,别说狗都睡了,再过几小时,鸡都该起来打鸣了。
安问抄起手机,打算回宿舍,卓望道又拉住他:“别啊,你还回宿舍?不怕吵醒你那些小朋友啊?”安问:“……”
他动作很轻的。
“他们都这么营养不良了,你还是让他们睡个整觉吧。
”卓望道又说,看样子是真心实意。
安问没想到他其实这么心细,有观察到他们的晚餐其实并不丰盛。
他说得有道理,床是大通铺,他睡中间,再怎么轻手轻脚,也会影响到旁边两个最小的五岁男孩。
安问转向任延,征询他的意见:“你觉得呢?”卓望道以为他在问怎么睡,安排:“你睡我这张床,我跟延哥睡。
”任延:“滚蛋。
”“怎么了吗,”卓望道开始撒泼,“我睡相不好?”“好,太好了,”任延冷笑,“好到差点把我勒死。
”卓望道:“……”
确实,有这前科……安问抹了把脸,很自觉地走向任延的床,但却不敢看任延。
“……打扰了。
”他比着手势。
“我把东西收一下。
”任延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一个箭步过去,将床上七七八八的换洗衣物、洗护用品和作业本一股脑收到背包里。
动作失去慢条斯理,显出微妙的紧张。
卓望道还在往里添柴:“也对,反正你俩上次都抱一起睡过了,不差这一次。
”啪,任延硬生生把铅笔按断了。
卓望道打了个哈欠,开关在他那边,他掀开被子上床:“那我关灯了啊,晚安。
”没人应他。
开关按下,白炽灯开了一晚上,乍一关掉,嗡嗡地响了一下,灯管上晕出迟滞的柔色余光,缓了一缓,屋子里才最终真正落入黑暗。
任延把包扔到桌子上,走到床边坐下时,被安问在腰上打了一下。
白痴。
坐到安问睡的那边了。
“对不起。
”任延说,下意识起身要走,却又被安问拽住手腕。
隐约的月色下,他探出被子的那截手腕白如皓月细如嫩竹,在窗棂上描摹出纤细的倒影。
任延被他攥住,继而察觉到安问往另一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他睡过的地方温温热着,有沐浴露和身体的香味。
任延的语文成绩比一些正儿八经的ABC还不如呢,此刻睁着眼,脑子里激烈转着的都是不合时宜的一个词:温香软玉。
草,古人怎么这么黄啊!……只有一个枕头呢。
他一蹭,便好像是蹭着任延的脸。
任延被他发梢弄得痒,忍不住屏住呼吸:“别蹭了,痒。
”卓望道忍无可忍:“我说,我他妈还没睡着呢!”
什么蹭什么痒啊?让你们睡觉你们干啥了?!任延忍着没打喷嚏,静谧中响起他克制绵长灼热的深呼吸,“我去打地铺?”他彬彬有礼地询问,像是认真地征求意见。
可是声音就在枕着同一枕头的安问的耳边,那么低沉沙哑,带着不可捉摸气声。
安问的耳朵滚烫起来,按住他搭在腰间的手,在心底求他别再说话。
任延知道他不让自己走,果然便不再说话,手臂微沉,揽住了安问的腰。
“晚安。
”他的腰好细。
因为姿势不得已的缘故,那什么……屁股也翘。
任延快崩溃,十九年的热水难凉,拼命在脑子里想代数想BBC想经济学人想衬衫是九磅十五便士第一道选择题多半选C。
突起的青色血管上,反复被指腹触碰划过,麻麻痒痒的,任延清醒过来,意识到安问是在他手臂上写字。
他凝神感受着他手指的走势,原来写的是「晚安」。
任延哑口无言。
要命,不仅身材好,还可爱。
可爱也就算了,还单纯。
单纯也就算了,偏偏不设防。
不设防也就算了,偏偏真到了他床上,到了他怀里。
任延硬生生把火哑在心口,闭上眼,眉拧着,想到柳下惠。
什么坐怀不乱,他心里乱得要命,再乱会儿,不该乱的地方也该乱支起来了。
他静了静,让自己恢复到跟安问同一水准线的纯情上来,嘴唇贴安问耳边,“还有两个字。
”冷静禁欲的语气,却又不说了。
果然是纯情把戏。
因为这两个字彼此心照不宣,他不说,安问也知道,连带着身体都僵了一下,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嗯”声。
宝贝。
他怎么能知道,任延嘴里说着两个字,心里却有四个字,嘴里说的是宝贝,心里想的却是想干宝贝。
他比古人黄多了!第三十三章
任延不知道自己睡了一半时,又会再次被那个噩梦拖入深渊。
从八岁到十八岁,这个梦境降临他的睡眠,像一个怪异的平行世界的入侵,神出鬼没,没有规律可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梦到,也不知道梦里的自己反复说着“问问,别跟他走”时,那道声音会渗透出梦境,出现在现实的夜里。
十年前,环卫站的那个中年男人面方口阔,两道眼尾被皱纹带着下垂,像两撇温和的笑,车位紧张时,他会给业主指挥倒车,很受业主的信任。
有钱人都有被害妄想症,但对于圈进自己领地里的所谓“普通百姓”,却渐渐养成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和信任,像信任家里的一些家禽,一些宠物puppy。
他们信任他,说他把环卫站打扫得干净,人也体面,穿着闷热的淡绿色制服时,再热的天也不允许自己裤腿被挽成高一截低一截,“从这个角度讲就是个清爽的好人。
”所以当这个“清爽的好人”被警察带走,并被确认是某桩拐卖案的主犯之一时,整个宁市的高档小区都同时被震动,作为震中心的体育公园片区,每位有钱太太的心都被震碎了,一时间掀开自查自纠,流言蜚语和更多的案件细节充斥在每一次散步的闲谈中。
在补习班上下课的清晨黄昏,任延听见一次又一次,逐渐从这些破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小孩所能理解的真相。
他不太熟悉那个被拐卖的小孩儿,只知道安问经常在捉迷藏时躲到环卫工人的油布底下,有时候甚至去他的小屋里玩。
那个人还给他们递过糖果。
廉价的水果硬糖放进嘴里时,吃起来咯咯响,像含着透明弹珠。
那个时候安问明明不敢接的,是先看了他一眼,看到任延哥哥接了,他才接过来,撕开糖纸。
·
怀抱又紧又热,安问觉得像被一场闷热的大雨拥抱住,他猛地转醒,耳边再度听到任延语无伦次痛苦又焦灼的梦呓。
卓望道睡死了像猪,鼾声比任延的梦话还响。
“别跟他走……他是坏人……问问,问问,问问……”反复喊安问的小名。
安问出不了声,被任延抵死拥抱像被蟒缠住,他用力掰松任延的手臂,艰难地侧翻过身,只是刚一动作,便又被任延死死搂进怀里。
这一次是面对面拥抱了。
月亮东落,或许已经有四点钟,天空变成一种梦幻般如雾般的淡蓝,在这样的光线中,安问睁开眼,眼前只有任延紧绷的下颌,上面有任延十八岁汹涌荷尔蒙催生下的青色胡茬。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触摸着任延的五官,从触觉至想象的连接中,朦胧地辨认着任延紧蹙的眉、紧闭的眼辨认出他的痛苦。
任延。
任延。
任延。
安问张了张唇。
没有声音,他像鱼钻进珊瑚一样地钻进任延的怀抱颈窝,长开嘴,美丽的热带鱼用牙齿用力咬下他的锁骨。
任延很轻地哼了一声,那些凌乱的句子结束了,他的身体抖了一抖,迅猛地转醒,像军人在雨林沼泽的战地中惊醒,但是生理醒了,心理却没醒,因而在看清安问的第一眼,他又猛然地、强势地将他按回怀里,像按回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安问被他抱得,几乎被迫仰起了脖子和上半身,两人交颈而拥,身体同样的黏腻、大汗淋漓,但与他的冷静紧绷相比,任延的躯体不可控地发着抖。
隔了一秒,他的手拂开安问的额发,唇带着吻,反复地落在安问的额头、鼻尖、眼睛、脸颊,落满他的颌面。
一边吻,一边说着:“别走,别跟他走,别跟他走……”安问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任延的唇……很柔软。
但再柔软也安抚不了安问身体里的战栗,他发着抖,死命地对任延拳打脚踢。
挣扎得狠了,膝盖抬起顶到某处,任延终于吃痛,闷哼一声,像被一根针刺入大脑,整个人在激灵中清醒过来。
安问汗涔涔的脸上粘着黑色潮湿的发梢,脸色比月光白,显得一双微垂的眼眸黑得纯粹,……也生气得纯粹。
“我……”任延动了动唇,观察了一下场面局势。
他抱着人扒着人锁着人,似乎还在他脸上乱七八糟地亲了一遭。
证据确凿不容狡辩,任延吞咽了一下,心里大概有了数:“……我做噩梦了?”安问点点头,露出被窝的下巴削尖,有矜持、羞耻和赌气的味道,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做噩梦就能又亲又抱了吗?难道他对卓望道也这样过?不行,得找个机会问问。
“对不起。
”任延低声,骤然意识到自己该松一松胳膊了,便果真卸去了力道。
安问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怀间湿热潮气还未冷却、怀抱将离未离之际,任延却出尔反尔,以更重的力道将安问按进了怀里。
打篮球的手按着安问的脊心,柔软睡衣描摹出五指形状的褶皱。
“反正都抱了,不如抱到底。
”他沙哑着、高高在上地说。
安问真怕他下一句是亲都亲了,亲脸亲嘴也一样,不如亲到舌头。
那样他会一拳把任延揍翻。
“小问号。
”他在他耳边叫。
抱了没过一分钟,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任延不得不放了手,?下床去屋外头吹风。
·卓望道鼾声如故,绝想不到他的两个室友在夜半三更的时候相继走出房间。
换别的男女身上,也许是相约看日出,但放在他们身上,莫名的就像去偷情,是夜晚野外出着汗,日出人前体面着的那种偷情。
任延脱了上衣搭在肩上,在风口站了会儿,肌肉分明的身体上,热汗渐渐被吹冷。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捉迷藏的那个环卫站吗?”他回过脸来问安问,身躯很薄,但大臂肌肉和胸腹肌的曲线又分明是起伏的,肤色在快落山的月光下显出一种健康的性感。
安问的眼神从他身上离开,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两指在耳边打着转圈的手势:“你说什么?”竟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任延笑了一下,冲他勾勾手指,让他走近。
安问听话地走近了,任延仍保持着偏过头的姿势,背肌微躬,但肩膀仍很平直,看着有了男高中生最想要学、却偏偏学不透的那种坏。
“看我干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带着听不出但感觉得到的笑,“看这么认真?”
生意是刚醒来后的涩和哑。
安问收回目光,心想,我不仅看,还想摸,但是不能让你看穿。
?两手乖顺地垂在身侧,起了罪孽念头的五指蜷在衣袖中。
任延调侃过,捻了下他的头发,声音复温柔下来:“刚刚问你,还记得以前那个环卫站的工人吗?”安问点点头:“他给我们糖吃,让我们藏他屋子里。
”任延轻巧地揭开真相:“他是人贩子。
”安问懵了一下,像被石头迎面击中,随即眼睛被刺中般清醒过来:“人……贩子?”“他拐卖了小区里的一个小孩,比你小,四岁,后来我出国了,他们家也搬走了,我不知道后来有没有找到。
”“你……”任延不再出声,抬起两手,面向安问而力。
他用手语表达自己:“你走了以后,我以为你是被你妈妈带走,但你们家的每个人都语焉不详,直到发生了这件事。
我反复地想,每天都在想,你是不是被他带走的,是不是其实他做的案子并不止一桩,还有你,还有你被警察漏掉了。
我问我妈妈,去找警察,说你也不见了,警察说,没有接到报案,不能为你立案。
”他的手语并不熟练,说半句话便要停下来想一想,思索这句话是什么手势,因而这一段话,他说得很慢,因为慢,便有了郑重的味道。
“我每天做梦,后来他们终于告诉我,你出国了,是为了保护你。
我很高兴,给你写信,写了很多很多信,直到你们家从体育公园搬走,我们家也搬走。
我在国外等你的回信,一封信也没有等到过。
”任延停下手语,手松垂下来,继而抬了抬唇角,露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的笑。
安问重新听见他的声音。
“我有时候相信你去了国外,只是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交了新的朋友,所以才不回我的信。
有时候又清晰地看到我的心底,那里是一个冷静的反问,这是不是他们骗我的一个谎?是不是你真的被拐卖了,被卖去了没有名字的大山,也失去了你自己的名字,你知道’安问‘这两个字有多好?”安问很轻地眨了下眼,毛茸茸的纤长而密的睫毛下是湿润的眼眶,像被雨水打湿的白鹭的羽毛,哀然地缀着要落不落的水珠。
“这样的审视质疑,总在我想起你的时候一起出现。
我控制不了地做梦,梦到你跟那个工人走了,手里拿着那颗你经过我同意才敢去接的水果硬糖。
”他静了静,莫名其妙说:“对不起。
”原来他梦里反复说的“不要跟他走”,是不要和那个人贩子走。
梦境里刻着的,是任延最深的恐惧,最不敢直视的侥幸。
第三十四章
福利院的作息时间很规矩,小朋友们七点钟准时起床洗漱,去餐厅里排排坐吃早餐。
这么多人一起闹腾,卓望道和卓尔婷同时被吵醒了,一个顶着鸟窝,一个披头散发,双方在走廊里相遇,打了个哈欠,彼此半死不活地说了声“早”。
嗯……不对。
卓尔婷回过头来:“另外两个呢?”安问在餐厅帮忙,任延在外面晨练。
太阳初升,晨曦正温柔,小男孩们沿着走廊去餐厅,第一个的脚步停了,接着后面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挨个撞着停了下来。
“哎呀。
”
“哎呀。
”
“哎呀。
”个个揉额头扶肩膀。
“你干什么呀?”齐刷刷转过头,往院子中心看,全部痴傻呆住。
生了锈的那组高低双杠中,最高的那道杠始终没有人上去过当然,成年了的安问例外,如果谁能上去了,做几个动作,就是被大家顶礼膜拜的英雄。
但现在,有人在英雄的宝座上玩玩具手腕勾着横杆,双腿交叠曲着,在做引体向上。
不是标准引体向上,而是手腕引体向上,比用手握着要难上十倍。
但做着这个动作的人,显然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看什么热闹呢?卧槽?”卓望道叼着牙刷晃出来,也跟着傻了。
是这样的,他当然知道任延是什么锻炼强度、什么体能、什么身材,但鲜少看到他的锻炼实况,他第一次知道,任延这么变态。
没有人知道任延之前已经做了多少个了,又做了什么体能热身,只知道他未着上衣的身体大汗淋漓,汗水顺着背肌和脊柱滑下,隆起的背肌肌群一看便知坚硬,大臂上的肱二头肌暴起,青色的血管浮在筋骨分明的小臂上。
如果有一个人对身体的癖好在于小臂,也许会仅仅只为了这一眼就爱上任延。
卓望道分开小孩儿,走出走廊,维持着嘴里叼牙刷手里拿牙杯的姿势,绕过半拉院子,走到任延的正面。
他身后跟着一连串小男孩,像葫芦藤上七个瓜。
任延脸上表情平淡,只有被汗浸湿的额发下的双眼锐利。
在看到卓望道及他身后的一串之后:“……”卓望道仰望着:“您大清早的,没事儿吧?”任延挂直了身体,轻巧地从单杠上落了下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你干嘛呢?”“看你帅。
”卓望道真心实意地说。
要是他死了,他墓志铭上没别的要求,就得铁板钉钉写上两件事:一:老子一米八,二:老子兄弟是任延。
任延扯下T恤甩上肩,半笑着骂他:“神经。
”“哎别走啊,”卓望道拉住他,“这就完啦?”“完了。
”“不多表演几个?”任延向来不太搞得懂他的脑回路,拧眉高冷:“你自己表演去。
”“不是吧不是吧,长这么高就只会这啊?”卓望道开始起哄,一边对小朋友使眼色。
葫芦藤上七个娃:“不是吧不是吧,长这么高就只会这啊?”任延:“……”卓望道:“是不是不行啊,延?”葫芦藤上七个娃:“是不是不行啊,延?”说谁行都不能说任延不行,说任延什么都行就不能说他不行。
任延点点头,冷酷地说:“行,要看是吧。
”把衣服扯下,找到他们操场中心的旗杆,握了握,大小正趁手。
“你要干嘛?”卓望道不思其解。
在他由迷惑到震惊的目光中,任延两手上下握住旗杆,核心用力双脚离地,整个人横向悬空了起来。
“卧槽?”卓望道傻了。
他确实看过有人做这个动作但那是在电视里……
而且电视里的人双腿是勾着的,任延是平直的,从肩颈到脚面,绷成如同站立的一道直线。
小男孩集体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做到的?!只靠手臂用力吗?这个人会武功!破案了!他一定是会轻功!在这样高强度的体能锻炼中,如果感到吃力,便会出现肌肉代偿出力的情况,最直观的就是脸部代偿,五官扭曲戴上痛苦面具,但任延云淡风轻,问:“够了吗?”卓望道:“能走几步吗?就那种……你懂的?”试图比划。
任延轻笑了一声:“你怎么屁事这么多?”说归说,但在一众呆滞的目光中,他还是平行做了几步漫步。
这个动作有点像街舞,做起来赏心悦目。
任延一般不这么做,因为人体旗帜和旗帜漫步这套动作确实有点出格,带点表演性质,适合男高中生用来装逼,但在任延的字典里这属于没事找事极其傻逼。
在别人眼里,他今天是装逼了一回,在他自己的定义里,却是被卓望道的低级激将法带到沟里傻逼了一回。
卓望道缓缓蹲下,两手少女般地托住腮,眼里浮现迷茫:“延,你腰真好,娶我。
”任延一秒破功,差点岔气,一边咳嗽一边从旗杆上下来:“你他妈……”一抬头,看到安问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院内,瞪着眼睛的模样很是吃惊,显然也看光了刚才那一幕。
被他们看的任延很坦然,被安问看的任延却很不自然。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停止了跟卓望道的无效沟通,拎起衣服低着头穿过七个葫芦娃,低声赶人:“都别看了,快去吃饭。
”女孩子们正在排队出走廊,任延赶紧套上T恤,经过安问身边时强装冷酷自然:“别等我,你跟他们先吃,我洗澡。
”安问不由自主跟着他往宿舍走,打着手语:“刚刚那个叫什么?”任延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果然还是被他看见了。
“人体旗帜,旗帜漫步。
”他拧开水瓶,回答安问:“闹着玩的,卓望道起哄,你……别往心里去。
”“好厉害。
”安问由衷地说,纤长睫毛下的瞳孔亮如点漆,就连神情都有些激动。
任延呛了口水,拿手背擦擦嘴唇:“……你喜欢?”安问点点头,又点点头,表示非常崇拜和喜欢。
任延不动声色:“你喜欢这样的?”安问掏出手机,给他看收藏的一条视频,是一个花式俯卧撑集锦。
任延呛得更厉害,弯腰惊天动地咳嗽起来:“你平时都特么刷些什么?”安问滑动进度条:“这个会吗?”是用单手做,另一手背在身后。
任延看了一眼,点头:“简单。
”安问再拉进度条:“这个呢?”是用两手,但每只手都只用两根手指,任延看了两秒,“基础。
”安问再拉,屏幕花着,任延看到什么,又给拉回来了,指着画面,轻描淡写:“这个也会。
”安问低头一看,……是在人体上做俯卧撑。
摇了摇头,一眨眼,眼泪终于安静地流了下来,很快地流进他紧抿的唇里。
“我没事啊,”他反复用手语重复着,强调着,脸上微笑着:“我真的没事啊,我还是叫安问,安心的安,绝对没有问题的问。
”任延笑了一声,被他临时组的短语可爱到,内心浸满了酸胀:“真的没事吗?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他问得好温柔,并不是戳破了一个安问故作坚强自我粉饰的假象,而是认真地询问,深深地凝视着他。
如果安问内心对此没有意难平,那么,他也会学着不去意难平,即使很难。
安问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八音盒娃娃,停止了纤瘦手臂的舞蹈。
双手迟缓地、缓缓的放下,他用力抿着唇,却还是控制不了那里的抽动,眼泪像是决堤。
黎明中的静默,终于化为一场跌撞,他跌着撞着扑进任延的怀里,死咬着的嘴唇张开,是嚎啕大哭了,可却是无声的“嚎啕”。
眼泪一直滴在任延的肩膀上,灼热滚烫。
任延回抱住他,掌心罩着他的后脑。
“怎么连哭起来都没声音啊……”他叹息着,手臂用起力来,给安问以被紧密包裹的安全感。
收起手机扭头走了,在任延戏谑的轻笑中面红耳赤。
·早餐按序取餐,要细嚼慢咽,吃之前,要一起朗诵一首简单的唐诗。
任延洗完澡出来时,餐厅里还没散,都吵吵嚷嚷地聊着天,小女生们羡慕卓尔婷的漂亮衣服,昨天有幸被她扎辫子的那个则成了众人抚摸羡慕的对象。
兰琴因跟安问和客人聊着天,问昨晚上睡得习不习惯,见任延走近,忙往旁边让了个位子:“大明星来啦。
”兰奶奶调笑。
任延一眼就锁定罪魁祸首卓望道,卓望道做贼心虚不打自招:“看我干嘛,那么多人看到了又不是只有我长嘴。
”“所有人都长嘴了,但只有你最无聊。
”兰奶奶笑得前俯后仰:“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我还想看看呢。
”可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