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预兆。
白傲月被雷声惊醒时,混浊的泥水已经漫过床榻。
她踉跄着抓住漂浮的竹篓,却听见瓦片碎裂的巨响。
赫连漠破窗而入的瞬间,房梁裹着泥沙轰然砸下。
“抱紧!”男人将她缚在背上,匕首插进墙缝借力。
洪水卷着断木撞向他的腰腹,白傲月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松手你会被冲走!”她嘶喊着抓住赫连漠浸透的衣襟,指尖触到他后腰狰狞的旧疤。
当他们在山腰破庙醒来时,暴雨仍未停歇。
赫连漠左肩洇着大片暗红,却将干燥的衣角盖在她膝头。
白傲月拆开发髻,用银簪挑开他伤口里的碎石。
“别动。
”她俯身时发丝垂落,遮住了男人骤然滚动的喉结。
庙外传来流民哭喊,赫连漠突然握住她发抖的手。
掌心粗粝的茧磨过她腕间守宫砂,白傲月惊觉他指尖烫得吓人。
“若我说自己杀过人...”男人声音低哑,伤口随着呼吸起伏,“姑娘可还愿递药?”
白傲月将捣碎的茜草按在他伤口,看着血色在麻布上绽开:“若我说逃过婚...”她抬眼撞进赫连漠灼灼的目光,“壮士可还肯吃我煮的粥?”
雨声渐歇时,赫连漠忽然伸手拂开她额前湿发。
这个总是沉默如铁的男人,此刻眼底却涌动着比洪水更汹涌的暗流:“等水退了,我帮你重修药圃。
”
白傲月低头为他系绷带,嘴角扬起清浅的弧度:“东墙角要搭个葡萄架。
”
谷雨前的晨雾还沾着凉意,白傲月蹲在溪边浣纱时,芦苇丛里突然滚出个青竹筒。
染血的绢帕裹着半块虎符,她认得这是兄长麾下亲兵的信物。
对岸传来马蹄声,她将竹筒塞进捣衣杵的空心,起身时正撞进牵牛汉子沉黑的眼眸。
“姑娘的帕子。
”赫连漠从牛角上取下月白丝绢,指腹薄茧勾出半缕银线。
白傲月心头猛跳这分明是内务府特供的冰蚕丝。
男人却已转身犁地,粗麻衣摆扫过她裙角未绣完的并蒂莲。
暮春的太阳晒软了田埂,白傲月挎着竹篮给麦苗追肥。
赫连漠在邻田耙地,老牛慢悠悠拖着木耒,垄沟直得像用墨斗量过。
她弯腰撒草木灰时,忽然瞥见他挽起的裤管下有道箭伤,结痂的形状恰似北狄狼牙箭。
“喝口水罢。
”白傲月递上竹筒,水面漂着新摘的薄荷叶。
赫连漠接过的瞬间,筒底暗格轻微响动。
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咽下所有疑问。
当夜,白傲月发现窗台上多了块雕成兔子状的麦芽糖,糖纸是张撕碎的悬赏令。
小满那日暴雨突至,白傲月抢收晾晒的药材时,看见赫连漠在河堤疏通水道。
他赤裸的脊背在雨幕中起伏如弓,旧伤被雨水泡得发白。
忽然堤坝裂开豁口,白傲月来不及惊呼,已被铁钳般的手腕拽上高坡。
“抱紧。
”赫连漠将她缚在背上,涉过暴涨的河水。
白傲月脸颊贴着他后颈的旧疤,闻见混着血气的皂角香。
对岸老柳树下,她瞥见他埋在树洞里的牛皮卷,火漆印着兵部特有的狼首纹。
三伏天的蝉鸣吵得人心慌。
白傲月摇着蒲扇给中暑的村童施针,余光瞥见赫连漠在晒场翻麦。
他的木锨每次扬起都带着奇特的韵律,像极了军阵操练的节奏。
当里正带着税吏闯进晒场时,赫连漠突然咳嗽着佝偻起来,破旧草帽恰好遮住眉眼。
“痨病鬼别碰官粮!”税吏嫌恶地后退。
白傲月适时递上艾草熏炉:“大人仔细过了病气。
”赫连漠垂首咳嗽,将险些暴露的匕首塞回麦堆。
那夜,白傲月捣药的手
被忽然握住,赫连漠掌心的老茧摩挲着她腕间淡去的守宫砂。
白露凝在蛛网上时,白傲月被夜半狼嚎惊醒。
柴扉轻响,赫连漠拎着滴血的柴刀站在月下,脚边倒着只咽喉被割断的灰狼。
她举灯照见他锁骨处的咬伤,金疮药瓶却被他反手扣住:“脏。
”
“坐下。
”白傲月扯开他衣襟的力道带着怒气。
赫连漠僵着身子任她包扎,直到药粉混着女儿香渗入伤口。
晨光初现时,白傲月在捣药臼底发现块带血的玉珏正是她及笄礼上摔碎的那块凤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