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两份实习生写的采访稿,把当日《财闻天下》几个社媒发布内容提交秃头领导审核,再交到运营实习生发布,就到了下班时间。
自从你和邱耀恋爱,工作和生活就永远是如此健康、轻松和平静。
往日到了6点左右,邱耀会给你发晚上约会安排。
他的应酬酒局,总喜欢有你在旁,凸显出自己一直秉持“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的作风。
你反扣下手机,心烦意乱,有些恨恨地想如果邱耀不买一大束花来哄你,你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虽然你动手推了他妈妈,但事出有因,是他先嫖娼,害你生病,如果他不来好好道歉,你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连续三天,邱耀没有给你发任何消息。
公司里同事关心你婚礼何时进行,你笑笑敷衍,慌乱和紧张在心里累加。
你思来想去,给罗溪和Lindsay发了消息,“晚上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呀。
”Lindsay罕见没有立刻回复你,罗溪一如既往地揶揄你,“你这忙着结婚,多久没找我了,怎么今天不用去堂前尽孝,想起我了?”“讨厌,是朋友就出来。
”半小时后,在一家国贸附近的精酿酒吧里,罗溪风尘仆仆,放下个写着“donttouchmystuff”的帆布袋坐到了你面前,说:“出啥事啦,这一脸不高兴的?不会跟俗女养成记一样,你未来婆婆逼你定不想穿的婚纱?”罗溪的脸透着一层莹润的光泽,自从交往了那个做厨师的男朋友,每天都吃好睡好,整个人被滋养地丰腴健康。
虽然这是完全在你挑选范围之外的男人,但对罗溪在这段感情里得到的宠爱和自在,你心里还是冒出一点隐秘的酸涩和羡慕。
你掩住那点情绪,递过酒单:“别瞎讲。
你先看吃什么,多点些,一会可能还来个朋友。
”“你居然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罗溪瞪大了眼,“你不是最讨厌交朋友了么。
”你简略复述和Lindsay的认识过程,省略掉她帮你买了一枚假钻戒,且用海外账户为你洗钱的部分后,她的形象愈发完美,海归、美貌、有品味、仗义、有才华的,不止是富家女,还自己创业。
“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和你当这么久朋友,都没听过你这么夸人。
果然我不是你好朋友,伤心,”罗溪笑道,“不过,这姑娘听着和你还挺像?”确实,从来没有谁像Lindsay这样,如此快速地进入你的生活。
几次接触中,她身上每一处恰好落入你对完美的想象。
她是你在这段污糟生活里唯一的明亮。
你和罗溪就着酒闲闲聊些轶闻八卦,北京总是不缺故事。
说了半晌周遭事情,你缓缓吐口气说:“对了,我和邱耀吵架了。
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现在备婚太忙事太多,我俩都有点上火,就吵起来了。
两人都急,他差点动手了,我也一时冲动,他提了分手。
他现在好几天不理我了,你觉得我现在怎么做才能让他给我先给我发消息。
”邱耀出轨、嫖娼、把尖锐湿疣传染给你的事情,还是被你简化成了【有点上火】。
在好友面前承认自己感情失败比那一晚被邱耀推出门外,更让你觉得羞耻。
罗溪「咚」地放下酒杯,眉毛拧成个川字,身体前倾望向你,正色道:“差点动手?动你哪了,伤得重吗?”“也不重,就是推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避开她眼神,“我也有不对。
主要是我凶了他妈妈,他才……你别管,现在关键是,你帮我想想现在怎么办!”“你都分了,还要咋办。
”罗溪翻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道:“就这男的,我早就说有问题,管头管脚,还让你辞职,也太爹了。
他动手都能忍,以后男的出轨嫖娼,你也忍啊?那真成娇妻了。
”听到「出轨嫖娼」,你脸腾得红了,羞耻、愤怒和嫉恨发酵成巨大的炸药,瞬时点燃。
你冷笑一声说:“能不能别老这么冷嘲热讽的!对,我娇妻,你独立,你清醒,独立到上赶着倒贴扶贫一个大专毕业的厨子,还觉得别人都是蠢货。
”周遭的喧哗热闹这一瞬,仿佛凝固。
罗溪眼神复杂地看着你,气氛沉重,仿佛有个液压机从天而降,一点点用力,把你从头到脚,碾得粉碎。
她拿起面前酒杯,又喝了一口,对你说:“其实,咱俩也不是非要做这个朋友。
你以前和我说,除了你妈,你没什么朋友,所以我还挺珍惜这段友谊的。
”“酒钱,一会转你。
以后,没啥必要,也别联系了。
我这种蠢货,就不适合和你这种大小姐做朋友。
”她抓起包,头也不回地就走出来了酒吧。
你咬着嘴唇,手紧紧攥着,叉子划过餐盘,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你不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亲人、爱人、朋友,这些曾经觉得像恒星般亘古不变的关系,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土崩瓦解。
Lindsay来到酒吧时候,你已经独自喝完四杯啤酒,思维都有些涣散。
她敏锐注意到桌上的空杯和你的醉意,握住了你打算继续扫码点酒的手,问:“姐姐,你怎么了?”她带着一股甜暖香气,温柔包裹住你,“不好意思,今天我合伙人刚从新加坡回来,和他开了一整天会,刚才看到你的信息就过来了。
”你摇摇头,已经累到失去所有倾述欲。
她剪裁飘逸的浅灰真丝裙,外面套件米色西装,头发在脑后盘起,耳边挂了一对山茶花耳环,精致完美,丝毫看不出来开了一天会的疲惫。
罗溪说得没有错,你们是相似的人,但为什么她看起来比你轻松这么多。
委屈涨潮,你觉得心口堵得慌,摇摇头勉强笑道,:“真没事,就……有点难过,你不会懂的。
”她扶着你的手顿了顿,又轻轻地抚上了你的背,声音柔软地像催眠曲,“姐姐,不管你遇见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戒指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又出什么事了。
”Lindsay看你还是怔怔,说:“你还想喝的话,我可以陪你。
不过,在外面喝太危险,我家在附近,去我家喝怎么样。
”你已经被酒精和一晚上的坏情绪淹没,看她坚持,点了点头就起身和她往外。
她的公寓距离你们喝酒的地方不远,打车不过起步价。
十分钟后,你们已经坐到她的公寓里。
小狗雪团还在她的家里,看到你来,尾巴摇得飞快。
你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观察着这个房子。
客餐厅很大,南北通透,两侧都是巨大落地玻璃,装置家具都是很有设计感的款式。
房间里最多就是绿植,高低错落,仿佛热带雨林。
这些植物郁郁葱葱,叶片肥厚,显然是花了很多心心思或者很多钱精心照顾。
客厅边柜上摆着许多香薰蜡烛和水晶,还有金色颂钵,各种塔罗、神秘学的书本。
靠墙黑板上贴着十几张立得,都是在她各地旅行的自拍,下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
这是个一眼就属于年轻女人的房子,和你那个,由妈妈一手包办,设计的黄金鸟笼,完全不同。
Lindsay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两杯,坐到你旁边,自顾自喝了一大口,两个人比赛般沉默着一杯接着一杯,不到半小时竟然酒瓶就见了底。
你看着喝了大半瓶,脸色丝毫不改的她,幽幽叹气:“Lindsay,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羡慕你啊。
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还完全不需要受别人的掌控和影响,而我……”或许是压抑太久,或许是因为她和你过往人生无甚交集,你忍不住向她倾述起来,从被母亲督促着成为最好孩子的童年,到为成为邱家儿媳妇你处处谨小慎微的憋屈,“我不明白,我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离幸福反而越来越远了。
像你,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什么事情都顺利……”她听了你的话,挠了挠头:“倒也不是那么顺利,如果能安慰您的话,”她仰头喝了一口酒,“我最惨时候,因为我爸,丢了保研资格,差点连大学毕业证书都没拿到,找不到工作,差一点点就要自杀了。
”“他怎么了?”你被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冲击得有些恍惚。
“诈骗,非法集资1662万余元。
最好笑是,他干那些破事赚的钱,一分钱都没到我兜里,一点福没让我享到,光让我遭罪了。
”Lindsay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那你现在……”你的眼睛扫过这栋月租不菲的公寓,满屋子装置绿植,她的公司还有从头到脚的安逸气质,有些污浊念头一闪而过。
“我可不是靠男人,都是靠自己的。
”Lindsay露出几分得色和坚定,“姐姐,时代变了。
女人要掌握幸福,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雌竞哪有雄竞来得有意思。
”“你要不要试一试,这次把幸福的希望押注在自己身上。
”这句话像是一把鼓槌,咚地在你耳边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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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更新了吗?
说谎。
做了噩梦。
罗溪梦见自己正沿着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镜筒里疯狂下滑,一层一层,直到最深处,万花镜上出现出现无数个蔺屹,戴红领巾的,穿学士服的、穿婚纱的,蒙着白纱布,浑身是血的,笑的,哭的……想象力补齐了她每个年纪的碎片,无数个蔺屹阴恻恻地向她奔涌而来。
突然无数块碎片幻化成黄雀、狐狸、巨蟒,三个巨兽纠缠、撕咬,血肉横飞之间,突然齐刷刷扭头,盯住了她,蔺屹伸突然出现,出手抓住了她。
“别看戏啊,说谎的人要和我一起下地狱。
”旁观者与猎物,转化就在一瞬间。
满身冷汗地惊醒,罗溪发现是小猫松茸半夜跳上胸口,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这死女人……”想到梦中人是真死了,她及时止住话头,“呸呸呸,”罗溪有些懊恼,伸手把小猫扯进怀里,再没了睡意,拿起蔺屹的手账本,百无聊赖翻了起来。
所有谜团,都围绕着那个神秘莫测的合伙人,Lindsay和死灰复燃的初恋,庄煦。
他们先后出现在蔺屹的生活里,合力卷起一阵飓风,摧枯拉朽地毁掉蔺屹原本笔直的人生轨迹,再把她连根拔起,抛到潮湿炎热的东南亚。
当然,蔺屹本人,是主动被动,她根本拿不准。
按璟雯所说,蔺屹和她身边人并不是全然信任,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孤注一掷地走了进去。
罗溪实在好奇到底多能大的诱惑,才能驱动蔺屹亲身下海做起创业赌狗。
要知道,当初即便是邱耀拿全职贵妇做诱饵,都没让她放弃掉光鲜工作。
总不至于是为了前任。
再见爱人,大家之间最不存在的东西,就是爱。
至少罗溪自己是这样的。
昨天,和璟雯那顿饭吃得烧脑,嘴全在说,丝毫没顾上吃,两人交谈完,桌上的菜将将受点轻伤。
璟雯还有其他客人要接待,确认了关于Lesley更多要了解的,道了声抱歉就要离开,起身时她仿佛想起什么突然回转:“罗小姐,看你没吃什么。
我给你加道菜,是主厨拿手菜,你应该喜欢。
略坐一坐,很快就上。
她笑盈盈,像是什么都看穿了。
“她知道我是谁。
”脑子叮得一声响。
罗溪意识到,从始至终,璟雯都知道她是谁,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璟雯没给她留更多反应时间,翩然离开,罗溪喝了口水,给自己压惊。
不多时,身后传来她最熟悉的声音,“您好,不知道菜品还满意吗?……啊,是你。
”杨沛送菜上来,待看清是她,脸上满是错愕,“你,怎么在这。
你和雯姐……你没说什么吧,咱们也算好聚好散,是吧……”“我找她问点事,和你没关系。
”罗溪脸色渐冷,再见旧爱,她心中激荡反比刚才面对璟雯时候平静。
男人永远自恋,臆测女人间的战争是为他们而起,却不知道女人早就跨过战壕,走向更辽阔天地。
杨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呆站几秒,在罗溪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两人分手后首次见面,男人的手在腿上搓了搓,他踌躇一会开口道:“溪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找到这里,但既然见面了。
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
我要和你解释一下,我们分手,不是因为雯姐。
”“我知道,是咱两先有的问题,然后你再劈得腿。
”罗溪喝了口茶,淡淡道:“是和那位姐姐没关系,是你的错。
不过,都过去了,就这样吧。
”杨沛看着罗溪满脸的不在乎,叹了口气说:“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有变。
我有问题,但你就不想想,自己身上的问题么。
”“我有什么问题,我一没出轨,二没搞冷暴力,我错什么了。
”罗溪瞪大眼睛,对杨沛的厚颜无耻,感到不可置信。
“你,做决定时候,哪怕有一次,考虑过我,考虑过我们以后吗?“杨沛像是终于找到机会,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开讲,”那时候明明有其他工作机会,但你偏要选一份两人完全时间错开的;两年前,第一次见我爸妈,他们就说希望我们结婚生孩子,你当时是什么反应,害怕,逃避,一句话都不说。
““而且,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做了手术吗。
”罗溪冷冷看着杨沛,两个人之间气氛仿佛凝固。
“你生活里所有重大决定,哪怕有一次,你和我商量过吗。
”杨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深深叹气,“溪溪,那些东西,我也没那么在乎,结婚、生孩子,如果你真不想,我不是不能接受。
但我没办法接受,你永远不交流,不和我说你任何的想法,我真的接受不了。
我发现你自己去做过了人流手术那天,很想问你到底为什么,但是你要加班,你要自己独处,你根本没给我开口的机会不是吗。
”她身体里有一个洞,杨沛越说越多,那个洞越变越大,越变越深。
“我没有怪你。
只是真的累了,”杨沛顿了顿,说道:“我其实是打算主动说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闭嘴,闭嘴!”罗溪打断他,烦躁、愤怒、羞耻和厌恶像团火一样炙烤着她,“把错推到我身上,你劈腿就没错了?我不沟通,因为这些事情,没有必要沟通!而且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是没意思,”杨沛定定地看着她,“但是,我希望你能好,我是说真的。
我们在一起三年,我希望你能好。
阿姨给我打过电话,问我能不能十一和你回家,我猜你可能没告诉他们分手失业的事情,只说最近太忙了。
溪溪,你不能永远靠逃避和谎言掩盖问题。
你总是要去解决的。
”罗溪觉得有无数的话梗在喉咙,许久她才抓起包,落荒而逃。
谁能和爱人和平再见。
爱过的人,刀子扎得最准,最深。
和杨沛短兵相接的见面,逼着她从纷杂事务之中抬头,直面自己的问题。
她孜孜不倦地追寻、探究着另一个女人和母亲、和爱人、和朋友的关系,或多或少,因为她也想找到这些关系的答案。
她们走在全然相反的人生上,却没发现,哪一条能指向真正的幸福美满。
大家都在说谎,是要一起下地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