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蕊,看着面前站起来比自己高一个头,眉眼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女儿,深深叹气。
她这辈子过得简单,工作、相亲、结婚、生女,半辈子最大心愿就是女儿过得好。
那个做厨师的男孩子,在女儿30岁生日前,她是看不上的,千算万算没想到,厨师这碗饭,女儿都吃不上。
今年她几次小心翼翼打电话给前准女婿,想曲线救国地催婚,最后得到一句恭敬客气的死亡通知:“阿姨,我们已经分手了。
”
苏蕊如遭雷劈,和丈夫罗捷进复盘一夜,也想不出女儿为何会这样。
在罗捷进眼里,一切全是她的责任,他怨她宠坏,怨她心软,怨她没把女儿教育好。
苏蕊嫁给罗捷进三十余年,每每有家庭矛盾,都以她被批评教育收场。
苏蕊气结又不知如何反驳,干脆拉着行李,独自北上教女。
苏蕊颓然坐下,扭脸抹泪,絮絮说起这些年她爸爸的失职和这些年她的不易,从奶奶在她生产完连牛奶都舍不得给她喝到十几年,罗捷进在家做甩手掌柜,她一个人边工作边照顾她。
从小到大,这些话罗溪听到无数遍,每次听,她都觉得背上责任又重一层,身为女儿的罪孽又更深一遍。
小猫波比跳到罗溪怀里,注视着这只被抛弃的小猫,罗溪心想:蔺屹啊,你是不是也为了偿还罪孽,所以那么努力要做个好女儿呢。
“妈妈,结婚这么苦,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受一遍呢?”终于在苏蕊停下来喝水时候,罗溪有些艰难地开口。
“那能一样吗,妈妈就是因为选错了,苦过,才要你趁年轻,找个好人结婚,免得将来受苦啊。
”苏蕊反驳,对女儿的冥顽不灵感到头疼。
“妈妈,你小时候给我买《哈利波特》,让我去北京念大学,让我多玩多看世界,最后就为了找个个男的结婚,生孩子吗。
我不喜欢,结婚、生孩子、过日子,全都不喜欢。
想到结婚,我就害怕,我也不想因为怀孕了就必须要和男人绑在一起,所以我才一个人去把那个孩子拿掉。
不对,那不是孩子,那只是个胚胎。
”
“我不要为个胚胎,做我不想做的事情,过不想要的生活!”
“这样可能会很难,但我愿意。
妈,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找个男人让他养我,我想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找到一种让我觉得有价值的生活!”罗溪把积压在心里所有的话,全部说出,越说越多,越说越快,眼泪和话一起奔涌而出。
苏蕊怔怔看着握紧拳头,哭得喘不过气的罗溪,这一长串自白,她不知该怎么消化,低声喃喃:“大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呀。
”妈妈,姐妹到她,每个女人都是这么过的一辈子,怎么到女儿你就不行了呢。
“妈妈,我只是突然很想告诉你,我到底在想什么。
”
“我不想到,哪天我死了,你都没听到过我的心里话。
”罗溪抽噎着,把心里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妈妈,我曾在你子宫呼吸,是属于你身体的一个细胞,但离开产道,我们就是再无法共情彼此的两个生命体。
这场对话,兵荒马乱,无疾而终。
当晚,母女最终沉默着在同一张床上入睡。
苏蕊背身对着女儿,在黑暗里发出深重的叹息,罗溪睁着眼睛,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