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摸鱼,有聊天空间;说话要“轻声细语”,不管债务人问候全家还是抵死不认,都不能被激怒,不能骂脏话,发现一次扣500;一定要和用户强调我们所有行为都是合法合规,我们只有他们授权的联系方式,没有他的通讯录,也不会轰炸骚扰他通讯录上的所有联系人。
有人举手提问老师我们真的不爆通讯录吗,那他们不还钱怎么办。
老师皮笑肉不笑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不被举报,办法随便你想。
人总有怕的东西。
大学生怕不父母、上班的怕老板、有家室的怕后方不稳,能不能拿回来钱,就看你能不能找到那个命门。
培训结束,林易被分配到M3组,专门催收逾期三个月以上的客户。
M2组长薛婉兮,三十来岁,容长脸,带这个黑框眼镜,眉眼柔和。
林易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是个很好亲近的人。
薛婉兮简单和人事做了交接,带着她往工位走。
林易跟在她后面,偷瞥了眼,发现坐在密密麻麻格子间的几乎都是女人。
薛婉兮对她的反应见怪不怪:“是不是以为干这行都是那种戴金链子,凶得狠的黑社会。
他们干不了这个,女的情绪稳定,有耐心,讲道理,才能干好。
诺,这20个人头,你能打完这些就行。
打完还能干再来找我,勤快就能赚钱。
”她给林易安排了电脑、工位、工作机,确认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急急离开。
她身上也背着业绩,当组长是一个人掰成八瓣用。
催收这份工,并不轻松,说是朝九晚六,但薛婉兮带的这个组早上八点开组会,每个人汇报业绩完成情况,确定今天要完成的催款额度。
组会结束,所有人丧尸出笼,扑到工位上开始打电话,Excel表上密密麻麻是债务人的姓名,这些将死在互联网金融这个荒野坟场的人就是他们的猎物。
6点,几乎没有人下班,没有完成额度的人想赶上,已经完成的想超额,有些人甚至会加班到九十点。
在新入职的这批员工里,林易第一个开单。
薛婉兮在小组里发:恭喜小易成功开单,其他人纷纷发送鲜花、大拇指的表情以示鼓励。
「2018.09.02我开始不懂,为什么每一单,大家都会庆祝。
但半个月以后我懂了,这个工作,太消耗人的精神和意志。
当一个人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被骂,被拒绝,听各种悲惨故事,就是需要一点明快的东西,假装的快乐,虚假的情谊来粉饰太平。
」
在一众职高、大专毕业的同事里,至少是个本科生的林易,适应得很好。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适合。
可能因为她也欠过钱,在「负债者联盟」里待过,所有他们能想到的办法,她都知道。
有些债务人为逃债会换手机号,她有各种办法做「失联修复」。
有些人换手机号,就找他信息关联的微信抖音微博这些社交平台,再从列表、互动里找到他们的亲密关系;或者是假装朋友、快递或者电商客服,找债务人的亲戚、朋友套电话号码。
只要活着,一定有痕迹。
然后是耐心催债,电话、短信提醒,通知他身边的人,他在乎的人,再到他们的社交媒体下面刷屏,“别这分享美好生活了,快点还钱。
”,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被她盯上的债务人,还钱之前,打开任何软件都有可能会出现她的催收信息,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会被她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