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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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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怆或欢喜,将人生中的一切际遇都化作苍白灰暗的念白。

     时间总是连续的,因此在一个人的一辈子里,所有事其实都有迹可循,而记忆就如同这条因果链的起点,将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追溯到遥不可及的往事之中。

     成年后频频冲动消费,也许是由于小时候曾被迫接受拮据的生活;无法和朋友或恋人建立持久稳定的关系,可以归因于幼年时期遭遇过父母的错待;在面试中过分的自卑与紧张,或许能够与某一次重大考试时的意外失误相联系…… 就连偏爱花香型香水这种看似独立的喜好,若真要刨根问底,大约都能联想到“外婆的花园里种满了鲜花”或者“中学时暗恋的女同学用过花香味道的洗发水”这类无关紧要的细节。

     而一旦这条因果链彻底断裂,全盘性失忆的患者甚至无从解释自己的行为。

     虞歌微微扬起头,透过湿漉漉的眼睫,与镜子中的面孔径直对视,她一时间看到连自己的脸都感到分外陌生,如同没有形体的肮脏魂灵,寄居在一副鲜活年轻的躯壳里。

     她能够写一笔还算漂亮的钢笔字,却不记得这笔势风格究竟是从哪里学来,又是怎样形成的。

     她热衷于冰镇可乐,迷恋那种泛甜的气泡在舌尖炸裂的触感,但她却无从得知这口味是如何养成的,是否在某一年夏天最焦渴燥热的时候,曾有一听冰镇汽水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思考时总在啃指甲,不仅将薄薄一层甲片啃得参差不齐,厉害的时候,十个指缝里全是干涸的血渍,但她已经不敢猜测,她是在什么焦灼的情况下生出了这种臭毛病,又为什么直到成年都没有成功戒除。

     她总认为自己应该想起些什么,但其实脑子里却只有一片烂泥般的黏稠阴影,记忆在追根溯源的关键点上戛然而止,像一部漫长的连续剧,只能播放埋藏了数十条伏笔的中间一集,给人一种虚实难辨、又没有着落的空茫感。

     与其说这是她身上独有的习惯,这对她而言,其实和写在人物小传中的重点细节没什么分别,她拿不出任何一个人、找不出任何一件事、想不起任何一个缘由,来赋予习惯特别的意义,而这些毫无根据的点点滴滴拼凑在一起……根本拼不出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虞歌避开镜子里的影子,扯下两张纸,胡乱抹干了脸,酸苦的液体从她腹腔深处缓缓渗透出来,而她连眨眼都泛着涩意,挤不出一滴眼泪。

     她甚至无法为自己而哭。

     为什么不留在某一个任务之中呢? 她不过是一只阴沟里的蛆虫,表面上看还是个活人,但内里却早就溃烂腐朽了,既然活得这么不难受,为什么不干脆死在任务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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