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双目凝视着我,明亮慑人,却似怒非怒,教人捉摸不透。
我定定地与他对视,按捺着心跳,尽量让脸色平静:“杞姒虽胆大,吾王宽厚,必不理会。
”
周王仍勾着唇角,却一动不动。
稍倾,他直身回到原位,似毫不在意:“哦?”
“然。
”我深吸口气,垂下眼帘:“吾王若理会,杞姒今日必不得安然在此聆训。
”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庐中只余指头轻弹弓弦的声音,一下一下,似直直撞在心壁上。
“公女倒知度势。
”周王缓缓道。
我仍低眉:“杞姒愚钝。
”
“抬首。
”
我愣了愣,片刻,抬起头。
他注视着我,睫下,眼眸一片幽暗沉凝,却似深藏着不可探知的意味。
好一会,周王的唇边回复一贯的淡笑,收回目光,从席上起身。
心里不觉地舒了口气,我却还是不敢放松,仍看着他。
只见他走出草庐,伸手从楅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将身体转向水面。
“公女请回。
”他淡淡地说,抬臂拉弓。
我伏身一礼:“杞姒告辞。
”
脚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却轻快如飞。
我提着裳裾顺着来路往回走,越来越快,茂密的竹林接着乔木光秃秃的枝桠向两旁开去,清风拂在在身上,后背一阵湿凉,却满心的解脱。
刚才池边的幕幕仍留在脑海中,仿佛一眨眼就会浮起周王似笑非笑的脸。
我不曾打心底畏惧过什么人,但每每面对周王,自己都不由地小心翼翼。
尤其像今天这般,他当面斥我姬舆拒媵的事。
那样的回答算是过关了吗?我心里没法完全放下,只肯定一点对于周王来说,姬舆拒媵,他的姻亲便只有杞姒,一个背景单纯的人永远要比身后势力错综复杂的人有利得多……
“君主如何这般匆忙?”宅门前,寺人衿看到小跑着回来的我,一脸如释重负,又惊讶不已。
我犹自喘着气,蓦地转头,入眼尽是林立如盖的松柏,方才的情景竟恍然如切断了般。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肺中一阵沁凉,心中仍有余悸,却已不再忐忑。
“君主?”寺人衿疑惑地看着我。
“无事。
”我笑了笑。
这事或许过去了,或许还有后文,自己却不愿再去想。
现在,心中只盘桓着刚才对话,如同撕开了一角光明。
我总在思考,我们的问题在哪里?是燮,还是我们之间那不全然的信任?而现在回想起,自己又是多么的愚蠢。
这些事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在回答周王质问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媵也好,燮也好,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