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与其他孩子不同当年打开襁褓,你是睡在竹叶里的。
是竹的孩子。
笋儿记得一个“竹”字,便也算记得了他。
可塞着塞着,晏琛慢慢停下了动作,眼中异常的热切也退去了温度。
太危险了。
世间本就容不得成精的草木,容不得竹,也容不得笋。
这一襁褓竹叶若被人当作异象,岂不反而害了笋儿性命?笋儿要活得安康,便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越平凡越安全,他的生父,绝不能是一根竹。
何况记一个名字,又算作什么记得?
晏琛二字,谁都能用来取名,不单单是他。
青竹千杆,每一杆都生得相似,也不单单是他。
他没法陪伴在笋儿身边,纵然上天怜爱,让他被孩子记住,也不过是一堆零散的笔画、一个模糊的虚影,不是情深意笃的父子怀念。
没有用。
竹庭里绵延了三百年的一场梦,应该断在今天,断在此处,随着晏琛的魂魄一同烟消云散,不该再与笋儿扯上联系。
将来,笋儿会长成一个陌生的孩子。
被农夫收养,便扛着锄镰奔跑在田埂上,被猎户收养,便提着弓刀穿梭在山林间,被叼进狼窝虎穴,便与毛茸茸的兽崽为伍,相互挤拱着一块儿长大。
笋儿会有新的名字,新的父母,新的家庭,新的模样……所有的这些,都与晏琛无关。
他的生命止步于此,不该占据笋儿未来的记忆。
黄昏时分,风潇雨晦。
孩子蜷在门槛内睡得香甜,晏琛摸了摸它的小脸,渐渐感到头脑发沉。
强烈的倦意像高空中一只盯梢已久的鹰,猛地俯冲下来,两翼宽翅黑压压地笼罩了他。
笋儿睡了,他……也该睡了。
明天,后天,下一次日出,下一次叶落,下一次瑞雪……他想用一切去交换那些不属于他的、睁大了眼睛也望不见的好日子,可他一无所有。
所以,就这样吧。
隔着窄窄的一道门槛,他至少还能陪着孩子,安稳地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