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会觉得不知足…甚至有点不舍呢?
在那永恒的岑寂到来之前,她究竟还有什么一定要抓住的东西呢?
九穗禾想不出来,也理解不了。
她顺手拍了把那伽摩那看似无坚不摧的肩膀,结跏趺摩在金像前的蒲团上。
她对小师妹或有悲怜,但她们之间到底是缘分太浅,有关师父的经历,有关天道的因果,都是点到为止即可,却也不必深谈。
她这辈子几乎只和虞歌一个人打过交道,对所谓人情的参悟,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终归是非常有限的。
九穗禾在地藏菩萨像前圆寂,那漫漫的黑夜是那么静谧,那么安宁,与一次普普通通的入定修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漫长一生中的一切场景化作吉光片羽,那些流萤一样纷乱浮动的光点,如乳鸟归林般飘至高空,最终全融化在了归雲山巅那搀着魔息的不灭火光里。
唯一留给她怀念的一点光晕,反而是在她…还未修成人形的时候。
那是在她都记不清时候的某个雨夜,刚刚沐浴完的谛听微微欠身,嗅了嗅她难得盛放的花朵,还只是株植被的九穗禾在月色下看着那对不描而红的双唇一寸寸地靠近,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
她用自己尚且鲜嫩的花茎悄悄勾住了饲主的衣摆。
……
那伽摩在正殿内等足了四十九日,她那出门云游的师尊才终于回了山。
她曾这样等待过上百年,那时候,岁月于她而言几乎都成了静止的,虽谈不上日日静心凝神,却也绝没有肆意的放纵与躁动。
然而在那四十九天里……
她像是被心魔活生生地撕裂开血肉,拆出来一副磷光森寒的白骨来。
那副空荡荡的骨架叫嚣着滔天的怨恨杀意,而堆砌的脏腑血肉…却只想像幼年时一样,极尽卑微与胆怯,缩在师尊脚边跪地求饶。
那伽摩稍稍侧目,以余光瞥了眼师姐那垂首而坐的尸身,无声地咬紧了牙关。
没人能够知晓谛听的心思。
但她宁可虞歌是个滥情无德的恶人,是个不解人情的兽类,也不愿…相信陈泛所说的实情。
她的师尊曾与一个人有过那样深,那样久的一段因缘,曾经全心全意地奉献心魂,也许还曾心甘情愿地遭过苦痛磨难,历过世间坎坷。
……可惜那人,并不是她。
被虞歌揣在心里的,是教化众生的菩萨,而绝非一个面目全非的异族。
那虞歌究竟又为什么要在人界寻人呢?
是因为被背叛了吗,还是…已经被彻底抛弃了?
这只以忠心耿耿闻名六界的谛听…是否已经失去了主人的怜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