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觉得自己可怜了。
活了十几年,从没有人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直到现在,濒死前脑中的记忆被放大,他才看到倒映在少女眼中的自己……被温柔的目光包裹着的自己。
他早已做好会像其他亲卫一样英年早逝的准备,却在真正面对死亡时,舍不下自己这条贱命。
被人操纵一生,此前才有片刻属于自己的安宁。
他不想死……还想再见到她……
沈姝云……
一丝凉雨落在面上,肿痛的眼皮掀起,眼中是阴云密布的天,四周树影密布。
秋雨淅淅沥沥打下来,顷刻间,从小雨下成大雨,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污秽冲刷,连同他存在于世的痕迹一同荡涤得干干净净。
身体已无知觉,眼中的血色被冲去,可视线也被雨水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朦胧,像他无望的人生一样灰暗。
“景延景延”
远方传来的声音,似乎很遥远,远到他只能从雨声中分辨出些许模糊字眼。
或许是在阴间呼喊他的鬼。
他开始想那些死在自己剑下的人,有冤无冤,有仇无仇,多到数不清,直到最后一口气都要吐尽,也想不起哪怕一张面孔。
若是死后能变成鬼,他不想投胎,也不想赎罪,只想化作一缕风,从她的窗前吹过。
沈姝云……
气息流尽,眼眸黯淡下去。
忽然,覆盖在面上的湿冷雨水被抹去,细嫩的双手捧上他的脸,温暖如丝蔓扩散开来,拉住他仅存无几的意识。
“景延,景延!”沈姝云大口喘着气,淋了一身雨,涨红的脸上湿漉漉的,极力呼喊他。
她俯身去听他的心跳,摸他侧颈的脉搏,已经摸不到。
周遭的腐臭被大雨短暂遏制住,她没有时间去恐惧四周的森森白骨、四肢残缺的无名尸体或隐藏在林中的野兽,简单查看少年的情况后,从怀里掏出救急的药。
两丸药塞进他嘴里,捏住他的鼻子强迫他咽下,随后脱下外衣裹住他暴露在外的伤口,使力将人背起。
大雨中,她背着人跌跌撞撞的前行,偶然踩到一块碎尸,脚下一滑,整个人坠下去,连带着背上的少年也摔下去。
她没有松手,硬撑着让自己垫在他身下,震的脚发麻,减缓了下坠带给他的冲击。
即便如此,背上的人仍无意识的口鼻流血,毒血淤血一股脑的流出,腥黏温热的染透了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