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对虞歌而言,这辈子好的坏的都已经定格于过去,她也不得不来。
在少年时和小姑娘一起冒雨上下学的路途、在十几岁时哄妹妹睡觉所念过的诗歌、在虞家的小卧室里一宿接一宿的晦暗梦境、在中学后山里的第一次接吻、在正式交往后牵着手在下雪的草原上散步、在婚后无休止的纵容与心怀恶意的打压、在虞歌离家出走后那令人心满意足的掌控与照拂、在盘山车道上所留下的濒死的鲜血与憾恨……
那些或轻渺或沉痛的旧日时光,无论在外人看来如何,都拼凑成了她完完整整的一生,而她这一生,全都牵系在虞歌身上。
她活成了一头看守猎物的恶龙,因不顾及猎物的感受,只知道用锁链将对方牢牢绑在自己身上,可到头来,那锁链不单单成为了猎物的颈环,也变成了约束恶龙的脚镣。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曾将心内最自私最晦涩的渴望,化作一把淬毒的箭,深深没入爱人的生命里,但那箭簇兜兜转转,却也扎穿了她自己的要害。
在肺腑抽搐般的阵痛中,谈临非勉强走到禅房门前,却霎时间僵在了原地,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那只是一声幻听,但那声音很快持续般地刺入她的骨膜,让她下意识地急剧倒气。
那是虞歌混杂着哭腔与战栗的喘息声。
“啊……兰提,慢…慢一点。
”
一字一句,清晰无误,就连接吻时含糊而压抑的低吟都顺着墙根与门缝弥散出来,在她鼓膜深处最脆弱的部位反复徘徊。
她对那声音真是再熟悉不过。
虞歌在投入的时候不会和人交流,更不会发出所谓的叫声,那声音几乎像是含在喉咙里头,从胸腔里溢出来的一样,因鼻音浓重而显得万分缱绻,甚至在激动的那一瞬间,还会沾染上一点仓皇而无助的泣音。
“兰提,兰提,呜……抱我,抱紧我。
”
那声音如流水一般倾泻出来,与谈临非近在咫尺,仅有一门之隔。
她几乎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沸水浇透了,那翻滚不休的躁动如电流般蹿入她的血管,使得她连太阳穴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战栗,那滋味是如此的澎湃汹涌,但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昔日的爱人与旁人共赴欢喜,而她甚至不能去出声打扰。
房门内,虞歌的嗓音听上去愈发柔软、愈发温吞,字与字之间粘连得含糊不清,恰带好处地透出一股暧昧的温存。
那声音是热的、门后的氛围也是热的,但谈临非站在门前,却觉得连骨髓里的每一颗细胞,都化作了潮湿而冰冷的淤泥。
飘忽璀璨的佛光如同紧密缠裹的丝网,确实将她裹得透不过气来,但这和身体内部的痛感相比,似乎又算不得什么,她几乎觉得从胃里生长出了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以尖而薄的指甲抠她的喉咙口,激起一种近乎于呕吐的痉挛。
她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