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二小姐知道。
二小姐就随着夫人一径在厅堂后,来看他起课。
李半仙见夫人出来,便问道:“夫人要起课么?”雪夫人道:“正是要起课。
且问先生就定居在此,还是新来到的?”李半仙道:“在下到处起课,那有定居。
前往绍兴、山阴县去了几日,偶到这里。
”夫人道:“可认得山阴新探花柳老爷家么?”李半仙道:“柳老爷是我大恩人,夫人却如何认的?”夫人道:“就是我家老爷的小婿,今日起课也是为他。
”李半仙道:“如此就是前任杭州府雪太守贵婿。
”夫人道:“你为何就晓得?”李半仙道:“柳老爷未中时,曾在舍下住过一宿。
在下前日自他家里来。
柳老爷真是好人,我曾受他大恩未曾报德。
昨我在街上,听得有人传说他出使边庭,不知此信可确。
我也要访他一个真信。
”夫人惊问道:“为什出使边庭起来?”李半仙道:“在下也不知何故,也是道听途说,不知可真?前日他老夫人也曾叫我起一课,看起来,此信竟像真的。
我今因奉他老夫人之命,一路卖卜,进京访问,因此在这里经过,不期又遇了夫人。
”雪夫人道:“如此你且与我起一课看。
”李半仙就将手中课筒递与朝霞,朝霞送与老夫人。
夫人对着天地,暗暗的祈占了一番,仍叫朝霞递还李半仙。
李半仙拿在手中,摇来摇去,口中念些单单单、折折折,内象三爻,外象三爻的仪文,不多时起成一课。
李半仙道:“不知夫人何用?”夫人道:“问归期。
”李半仙道:“是个未济卦。
未济终须济,日下虽不能归,然终有荣归的日。
但妻占夫卦;官爻不发动,倒是子孙文书爻动了,又临腾蛇白虎,一定还有虚惊。
自身尚不能归,或是音信,或是子侄,预先有个归来了。
”雪夫人道:“只是我老爷的归期在于何日?”李半仙把手抡一抡道:“今年不归,直要等坎离交济,来岁春夏之际,方许归期。
”雪夫人道:“为何要到来年?”李半仙道:“卦上是这般发见,连我也不知其中缘故。
我只据理直谈便了。
”夫人又叫朝霞取过课筒,又祷一番,递与李半仙。
李半仙重排爻象,早又起成一课,却是个姤卦。
李半仙道:“夫人这又何用?”雪夫人道:“婚姻。
”李半仙道:“姤者,遇也,又婚姻也。
这婚姻已有根了,绝妙的一段良缘。
他日夫荣妻贵,只嫌目下稍有阻隔,也临腾蛇爻上,必竟也有一件虚惊。
更有一种奇妙之处,又是两重婚姻。
”雪夫人听了,与二小姐道:“那先生起课,果系是半仙了。
我又不曾与他说,他又不晓得,如何便说是两重姻缘。
只不知姻缘成在何日?”因又问道:“姻缘应在何时?”李半仙又把手抡一抡道:“据卦看来,也要到来岁秋间可成。
”李半仙起完了课,因又笑道:“在下不但会起课,且精相理。
似老夫人这般相貌,日后要受三封诰命,贵不可言。
只是目下,气色稍带阻滞,尚有一段惊忧。
过了今年,来春便喜从天外降,恩向日边来矣!”随指着朝霞道:“像这位姐姐也有些福气在面上,后有个贵人抬举哩!”说罢,便要告辞起身。
雪夫人叫留便饭。
随进来命二小姐写了封家书,顺便寄他带去。
又封了一封银子随出堂来。
李半仙才用过饭。
雪夫人叫朝霞传语嘱咐道:“有劳先生,家书一封付寄到京,谢仪一两,权作酬资。
”李半仙道:“家书附带当得,酬仪断不敢领耳。
”再三推了几次,李半仙方才取了,竟飘然而去。
正是:
天地有先机,世人不能识。
直到应验时,方知凶与吉。
却说李半仙去后,雪夫人与二小姐,因闻差出使边庭的话,心上又添了一段忧疑。
遂叫家人往外边打探,并到报房看报何如。
未知家人去后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点宫秀暗添离恨
诗曰:
一番风鹤一番惊,闺阁幽情自不禁。
旧恨乍随流水逝,新愁又似白云深。
鱼书寄去成空问,鸣信传来莫慰心。
留得贞风付才子,兰房有日共调琴。
却说雪夫人与如玉小姐、瑞云小姐,因听李半仙说了出使边庭的话,心上好生忧闷,只得叫家人出外打听,并往报房看报回话。
家人去了,一日才回。
对夫人说道:“小的日间打听,又往报房查看,说出使边庭事果真。
太老爷与柳老爷通已辞朝出塞去了,为此不能个归。
闻说又是严府举荐出来,保奏上去的。
不知又是何故?”夫人与二小姐听说,通惊得面如土色。
雪夫人道:“这是哪里说起,我想塞外长驱,又况敌情难测,你爹爹年已迟暮,你丈夫亦系书生,如今深入虎口,岂能免不测之祸。
”如玉小姐亦垂泪说道:“料此番一去,多凶少吉,况系严贼荐举,明明设阱陷人。
只是我母女三人,为何薄命至此!”瑞云小姐心上亦甚忧疑,但见母亲与姐姐在那里悲切,不好更添愁恨,只得劝解道:“虽然如此,母亲与姐姐且免愁烦,看来李半仙的课果系如神,他说爹爹自身目下尚不能归,一定还有虚惊。
这出使边庭的话,分明应验了。
他说先有音信,子侄归来,且看后来消息何如。
倘侥天幸,或得无事,也未可知。
母亲还请放心。
”雪夫人道:“课虽如此,只是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
三人说话间,只见家人进来报道:“好了,好了!夫人小姐不须忧虑,老爷已有家书到了。
”就把家书呈上。
雪夫人道:“是谁寄来的?那寄书人曾留下么?”家人道:“是一位姓张的相公寄来,小人要留他,他忙忙的说道,‘我有事要紧到杭州,还要寄书到山阴新探花柳老爷家去’,因此,小人不曾留得。
”夫人与二小姐连忙拆开书看,只见写道:
愚夫雪霁谕道贤妻玉贞:自我去后,赖吾祖宗福泽及皇天荫佑,幸保无事,更喜春闹一子一婿并登科第,尤出望外。
不料乐极悲生,祸从福始。
柳贤婿以力辞严府婚姻,遂致贾祸,及今与我并使边庭,尚不知身首何处。
但我一身殉国,谊不容辞。
转思二女无归,决宜改嫁,字到当即遣媒另作良缘。
不日朝廷采办宫女,仍恐旨急下,勿至临时后悔。
料我二人国家事大,身家事小,归期难卜,先此预闻。
雪夫人看毕,不免顿足道:“如此怎了,如此怎了!”二小姐看见,也不觉惊呆了半晌。
仔细把书一看,雪小姐道:“母亲且不要慌,这书中的字,不是爹爹的手迹,况且又无年月印信,多分又是假的。
”如玉小姐看了,也笑道:“看来又是奸人所为,若是真的,那寄书的人为何就去?”雪夫人道:“哪里就见得不是真的?”如玉小姐道:“字迹不真,又无年月印信,眼见是假,况退婚大事,爹爹与柳生何等交情,焉有他意未从,就写字归来而令别嫁者。
”瑞云小姐道:“才说寄书人姓张,一定是昔日题假诗的张生耳。
只是奸人作恶,为何种种至此!”雪夫人始初疑惑,被二小姐看出书中真伪,一篇慰说,便心宽了一半。
但只愁出使边庭,心上终有许多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