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和观音,当真是有深仇大恨。
“小野种!”一帮孩子笑嘻嘻地围着他,“你娘亲是个狐媚子,专门勾搭汉子,我娘说了,她是勾栏里的小娼妇,没人要的下贱货,嘿嘿,你这个小野种!”
那个时候他五岁。
其实他在娘亲肚子里待过一千多年了,本来现在早该成年了。
他有一半龙族的血统,生长缓慢,就算是刚出生时吃过太岁,受过无数精血灵气供养,如今在这贫瘠的翠云山,他仍旧只能长成三岁孩童的模样。
他和人撕打在一起。
娘亲说了,不许用三昧真火。
不许叫任何人知道他会法术。
他被那几个凡人小孩按在泥里打,村里的孩子皮实,他们生得壮,他毫无还手之力。
几个小孩,不知道打人是会打死人的。
他没哭,也没闹。
他不能让娘亲知道。
他娘亲是个娇贵爱哭的小美人。
果子酸了要哭,不会宰兔子要哭,连不给他吃奶,她都要哭!
嘁,不知道谁惯的,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兔子他生吃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血很甜。
她其实用不着难过,他没觉得她不好。
先前她吞噬他的龙元,他还以为,娘亲不要他了。
其实娘亲还是疼他的。
只是她很想他爹。
唉,不知道他爹去哪儿了。
小花儿抹了抹脸上的血。
他在小溪边把脸洗干净了。
试着用灵气修复脸上的伤。
要是被她看见,肯定又要哭。
给她带了野果子回家,她拉着他问他怎么了。
他说摔在泥地里了。
她蹲在井边给他洗衣服。
她的手很小,皮肤很细嫩。
可是生了冻疮。
大概是去年年底他发烧想吃鱼,她弄伤的。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
他那么不听话。
她大半夜跑出去,他都困得睡着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闻到了鱼的香味。
她做鱼很好吃。
他吃了一整条,把汤都喝完了。
他才想起来,他忘记给她留了。
他可真是个混蛋。
他躺在床上想,如果他爹在就好了,她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娘亲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看到了娘亲手上冻裂的伤口。
她肯定是去凿了冰,大半夜的,哪有鱼卖。
他好了之后抓鱼给她吃,她没动。
她说她不喜欢吃鱼。
其实他知道她喜欢吃鱼。
不过她是在带他逃命隐居。
吃鱼太扎眼了。
她吸着鼻子看他:“好腥,快吃下去!闻着惹我厌烦。
”
她骗他。
小花儿没拆穿她,红着眼把鱼吃了个干净,从此他家再没吃过鱼。
小花儿看着她的手浸在水里。
冻疮裂开,心里好像漏了个窟窿。
风在往里灌。
也许他应该再长快一点。
长快一点,她就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她很骄矜,脾气不好,扯着他的耳朵:“你这是去泥地里滚了一圈儿吗!”
他想,她大概知道,他在骗她。
只是他不能说给她听。
她那脾气真的不太好,之前翠云山有小妖怪欺负他,她下手狠,把人家一个洞都屠了。
就是那事惹了牛魔来。
牛魔看她的眼神,让人心惊。
他抱住了牛魔的腿,叫了他“爹爹”。
牛魔愣在原地,低头看着他。
他很努力地用天真烂漫的语气和他说:“爹爹,你终于来了!”
她不知道。
那天牛魔抱着他给他讲了一下午的破故事,真的无聊透顶了。
但他身上的冷汗浸透了衣衫。
远处他那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美人娘亲,毫无知觉地种了一下午的菜。
他跑了出去。
娘亲没来追他。
还好。
他去了菜园,想看看她的那些歪草。
她种菜种的很没天赋,可能这辈子没做过农活。
种什么什么死。
她那双眼睛里,总是流露出很无辜委屈的神情。
有点傻。
小花儿用舌尖抵着牙,他爹是不是就看脸喜欢上了她。
算了,要是他看脸,肯定也没辙。
谁叫他娘亲是个十足的美人呢。
她笑起来,可好看了。
菜园子旁边,很是热闹。
他见着了下午打了他的那几个小孩。
还有一个大人。
是一个粗糙的庄稼汉子,脏兮兮的。
胡子打着结,皮肤黢黑,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
他躲在树后,听到他们说话。
“虎娃,这是那小娘们的菜园?”
“是那小娼妇的!爹爹,那小野种打了豹娃,你看!不能轻饶了他们两个下贱坯!”
“嘿嘿,爹爹知道,爹爹肯定叫她知道厉害!你们几个先归家去!”
“爹爹我们同你一起,打死那两个下贱坯!”
“嘿嘿嘿嘿”那庄稼汉发出了猥琐下流的笑声,“你们归家去,爹爹自有别的法子,别叫你们亲娘知道!那老泼妇,上回看了一眼就冲老子叫唤,你们还小,嘿嘿,等你们长大几年,我带你们一起舒坦!”
“娘说了不能让爹爹去找那小娼妇,让我们几个看着爹爹!那是勾栏院子里的,一身都是脏病,她有了小野种,现在是个赔钱货,才会被人赶出来的,那是丧门星扫把种,爹爹你别叫她勾了去。
”
“你们那泼皮娘知道个屁!娘个腿儿的臭婆娘!老子逍遥快活也要管!等老子把这小娘们办了,回去就把那泼皮打死,叫那小娘们给你们做后娘!你们不懂,等你们长大,虎娃子多大了,爹答应你,等你十岁,叫那小娘们也伺候伺候你,还有豹娃子!猪娃子你们几个!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懂,小娘们的好处······”
小花儿从树后走了出来,他眼睛发红,满是戾气。
“小野种来了!”
“小贱种!快打他!”
那庄稼汉子一脚跺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操你娘!小野种!”
他一把抓了那汉子踹过来的脚,张嘴咬在了他的腿上。
汉子嗷的一声倒在地上打滚。
血从他齿间流出,那群小孩吓傻了。
他抓着那汉子的嘴,两只手一扯,把他的嘴巴生生撕裂了。
血喷出来。
溅在他的脸上。
长长的睫毛上挂了血珠,白皙的肤色被血沾染了。
那人再也说不出话来,躺在地上嗬嗬喘气。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几个吓尿了裤子的小孩身上。
“啊——妖怪!”在一堆屎尿中,终于有一个孩子大叫着往家跑,腿软地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想逃开。
花儿笑了几下,狠狠在那汉子脸上甩了几个耳光,把他的耳朵扯了下来,塞进了他的嘴里。
然后手指抓着他被扯裂到耳根的嘴巴,拖着他,一路向他家走去。
作者有话说:
疯批花儿已经上线。
“天杀的!老娘给你生了六个儿子,你还勾搭外面的臭婊子!杀了你!小野种!妖怪啊……”膀大腰圆的妇人搂着自己的孩子,躲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自家汉子半死不活被拖进来。
那汉子疼得几乎断了气。
“嗬……嗬……”
花儿丢下他,踩着被他踹碎的门板往里走。
这阴暗逼仄的屋子里,全是霉味。
不像他家。
他那个娇贵的小美人娘亲,总会择一束鲜花,放在柜子上面的瓶子里。
洞里干干净净,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还会择桂花,用糖腌了做桂花饼。
虽然吃素,她也能做好些花样出来。
眼巴巴等着他夸赞一句。
花儿舌尖抵着牙想,他爱吃肉。
不爱吃那些甜唧唧的东西。
他扯着那妇人的头发,她大哭大叫,污言秽语,辱及娘亲。
娘亲那样的小美人,怎能容她亵渎!
花儿心下发狠,一把扯了她的舌头,连着喉咙。
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了。
“娘!娘!野种!我打死你!”
最大的那个扑上来,花儿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抡在了地上。
再也动弹不了。
花儿没说什么话。
锅里的饭菜刚煮下,灶台里的火很旺。
他从里面抽了一根柴火出来。
娘亲不让用法术。
柴火上火焰跳跃,映在他的眼中。
他不紧不慢,点着门帘,床褥,草席。
火苗蹿起来。
他笑了。
当年他也点过一次火。
烧死了一个木头人。
那个木头人,很讨厌。
它欺负过娘亲。
娘亲讨厌它。
所以,他就杀了它。
谁惹娘亲不高兴,他就杀了谁。
火越烧越大,他丢掉柴火,没有看墙角吓呆的那几个小孩。
蝼蚁。
他往外走,那庄稼汉拼着最后的力气,抱住了他的腿。
他抓着那狗东西的肩膀,把它的胳膊扯了下来。
是这只肮脏低贱的手,碰触了他娘亲菜园子的篱笆。
他咬了一口,撕下了新鲜的血肉。
走出了院子。
身后火光冲天,破屋子在浓烟中倒塌成废墟,尘埃扑起。
他是真正的小妖王。
龙族强大的血统,再加上他爹的三昧真火。
在娘胎里受了他爹的精血灵气。
他眼里带着龙族的妖印,暗金色的花纹。
他不该受任何人欺凌。
娘亲对他发了脾气。
他心里很是不忿。
可她哭了。
他那个爱哭鼻子的小美人娘亲,又因为他哭了鼻子。
他心里有点别扭:“你怎么哭了。
”
他走过去牵了她的手:“我跟你回去,你别哭了。
”
回去被她打了屁股。
花儿趴在她腿上想,他这个小美人娘亲,手劲不大,还挺用力,不知道她手疼不疼。
第七年,娘亲带他选兵刃。
他看见娘亲的目光落在了火尖枪上。
他其实也喜欢枪。
但是他选了枪,娘亲的神情让他有点不自在。
小美人又想他爹了吧。
他有点不服气地想,他要赶紧长大。
取代他爹。
以后小美人就不会因为想他那个不知道死哪里去的爹而哭泣了。
我也能照顾好你。
娘亲给他戴了金锁。
他冷着脸,看她一脸哀戚地看着那锁。
这一定又是她那个夫君的东西。
他心里冷硬,告诉她:“我没有爹。
”
三百年不曾露过面。
她夫君明明不要她了,她还在等什么!
我也能照顾好你。
他心里这样说。
“他再不来,我都要长大了。
”
其实三百年他没有长大一点。
他拼命练枪,他明明进境一日千里。
可他没有再长高。
那天娘亲第一次和他谈到他爹。
他以前想问,怕惹她哭。
现在他已经不想那个人了。
他想知道是谁。
他想杀了那个人。
任何人惹她哭,都该死。
而那个人,惹她哭了好多次。
他看着铜镜里他的脸,原来他爹果真和他一样。
他那小美人娘亲,就是看脸才被人骗了吧。
他会把那个男的杀了。
这天,牛魔唐突了她。
他想杀牛魔,但他太没用了,杀不了。
娘亲把牛魔一扇子扇出去,带着他躲进了镇子上。
他其实想劝她,别再等了。
三百年了。
要来,早就来了!
别等了。
月祭那天她溜出去,他不放心,缀在后面。
小美人娘亲真的很美。
连月色都被她比下去了。
她夫君瞎了眼吧,这么久不来找她。
花儿想,他爹应该是死了。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唉。
脾气真倔。
他的瞳孔一缩,他看到了牛魔。
牛魔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神色叫人心疼的厉害。
他冲了过去,叫了一声“爹爹!”,扑到了牛魔身上。
牛魔抱起他,他心里全是后怕,还好他跟过来了。
他知道他那个小美人娘亲的性子。
要是真的强迫了她。
她会死。
他缠着牛魔喊饿,牛魔带他去吃了人。
他不爱吃人。
还好他那个小美人娘亲一个人回去也不会有事。
牛魔缠了三百年,方圆多少里都再没有妖怪敢打她的主意。
牛魔说想做他后爹。
他故作天真,仰着头说:“爹爹不是我亲爹吗?”
牛魔哈哈大笑:“老牛要是有你这般乖巧聪慧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