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逾越的距离。
是不舍,却也是庆幸。
这念头叫他觉得好笑,分别竟然也可以变成一种庆幸,庆幸此刻的她平安而自由,庆幸决定并非迫在眉睫。
而后,又开始写信。
在那些信里,唐竞告诉周子兮第一次在码头看见她的情景,还有那一夜留在他亚麻西装上似有若无的香。
他告诉她,自己曾经站在女中的铁栅门外面,看着里面着白色旗袍的身影列队而行。
或是在淳园,她因为手枪的后坐力陷入他怀抱的那一瞬。
还有新婚的时候,他深夜回到小公馆,卧室的门开着一条线,里面透出一点灯光来,是她在等他。
他伸手再推开一点,就能看到她背对他睡着,枕上散着长发。
哪怕是从前面对面,他也从没对她说过这么多的话。
每每读到一点喜欢的,她便会寄一两样自己的东西回去。
包裹漂洋过海才到他手中,拆了木匣,里面是油纸,再里面又是一层帆布,打开来只是几本旧书与笔记,或者几件她的衣裳。
他懂这意思,就好像她正一点一点,回到他身旁。
与他的回忆不同,周子兮从法国寄来的信里写的都是新鲜事情,文字断断续续,好似日记。
她告诉他,自己换了住处,注册入校,一切都是新开始。
课多,作业也多。
逢到大考,更忙得不可开交,提前买好十几斤硬饼干与通心粉,整整一周闭关不出。
每到那些时候,她的信便写得格外随性跳脱。
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个情景,深夜在台灯下,她写着写着就趴下来睡过去。
一封信,他翻来覆去看十几遍,每一次笑容都会偷偷爬上眉梢与唇角。
在所有那些信里,她口口声声都说是要回来的,就连到时候要跟着吴先生做事,领了律师照会,办些什么案子,如何在法庭出入都已经想好。
唯独不提的,是他们两人彼时又会是什么样子。
唐竞知道,她在等他先开口。
他不提,她也不会提。
遗憾的是,他也不知道。
三年之后的她或许还是可期的,他只是不确定自己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有些事他不得不承认。
如果那时在香港,她执意立刻跟他回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她。
又或者他抛下此地的一切,即刻离开去往法国。
可真的到了那里,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她身边当一个无用的寓公罢了。
一年半载过去,就算她不厌弃,他也会厌弃自己。
所幸,她入了法学院读书,总还有三年时间让他理出个头绪。
自从香港一别,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然而总有许多事与人来来去去,叫他摇摆不定。
最早的,便是穆氏宗祠落成的大日子。